五黄六月的关中平原,一望无际的田野上,小麦一片金黄。热风吹着麦浪,到处都是一派丰收景象。
此时此刻,这幅图景不由得让我想起我的农民父亲。虽然他已经离开我们十多年了,但好像他还活在麦地里。有件事至今让我刻骨铭心。
那是一年初夏,我休假回到农村老家,静躺在温暖舒服的土坑上,与父母闲聊天,总有说不完的话题。直到晚上,我一觉醒来,却看见父亲仍蹲在炕头,一口一口抽着旱烟,我忙问他:“爸呀,夜都这么深了,你还不睡,是不是身体不舒适啦?”
他说:“不是,你看这老天爷,突然又刮大风又下雨,这地里头的麦子又要受损啦!”话语中流露出无比焦虑的情绪来。
噢,父亲操心的是地里头的麦子。按节气,马上就到芒种,“三夏”即将开始,可老天又像猴子的脸,说变就变,刮大风,下暴雨,会造成小麦大面积倒伏,既影响收割,又会让麦子减产,真是天有不测风云。
漆黑的夏夜静悄悄,唯有风雨吹打着树叶“沙沙”作响,不时传来几声狗吠,让深夜更显静谧。此时,正是高枕无忧的睡眠时间,可是父亲仍双眼未合,我心疼他,再次催他快休息。
说完我又翻了一下身子,进入梦乡。次日一早醒来,风雨已停息。土屋里此时透进来一片明亮晨曦。但是,旱烟味仍然那么呛人,那是父亲抽了一夜旱烟留下来的。
母亲嘱咐我:“你到地里找你爸去呀,让他回家吃早饭来。”她还说:“昨晚刮风下雨,他一夜没睡觉,天没明就到麦地里去了。”我立即走出家门,向着村外走去。
这时,迎面碰到几位父老乡亲,他们说:“你爹还在庄北地里头帮人干活呢。”
我急切寻找到现场,看到的情景是这样的——
“夜来南风起,小麦覆陇黄。”在一片倒伏的麦田里,父亲用一长竹竿挑扶着麦秆,不停弯腰前行着,力争让倒伏的麦子重新直立起来,但又不能损伤成熟的麦穗,这样一来,缓立起的麦子很快就会随风黄熟,在收割时不怕窝堆生青,确保颗粒饱满。
而在父亲的前后左右,就有六七位村民,跟着他学习动作,大家都是那么专心致志。而此地田块,并不是我家的责任田,他是在帮助别人呢。
我站在地头,向父亲喊去:“爸呀,快回家吃饭吧!”
此时,已经七十多岁的父亲回过头来,说了声:“不急,帮他们把这活干完再吃。”只见艳阳天下,满脸灰尘,双手泥水,汗水湿透了他的衣服。但他的身影却显得那么高大,像是麦田里最忠实的守望者。
而在不远处的乡间路上,我看见了母亲,她等不到父亲回家吃饭,便提着小竹篮为父亲送饭到田头。看来知父莫如母。此时,我的脸庞一阵烧痛,双眼湿润了。
家乡的人都知道,我父亲是从“抗美援朝”战场上下来的老战士,复员回乡后担任村党支部书记30多年,干农活是把好手,不知多少顿简单的饭菜,就是在田间地头吃的。
麦田、麦香、麦收,让古往今来的文人们念念不忘。而我此刻感动的是,作为一名乡村老党员的父亲,他不惜力气、乐于助人的平凡举动,和乡亲们一起用辛勤的汗水浇灌着一个又一个丰收幸福之年。